我在皇陵,被太监们折磨到体无完肤。
回来后,傅元昌夸我,终是磨了性子。
让我吃就吃,让我跪就跪,他怎么反而不高兴了。
我不爱他了,他却要立我为后。
我岂能当他的笼中雀。
1、
新帝登基,大赦天下。
我才得有机会,重回汴京。
那一日,十里长街,舞狮戏龙,好不热闹。
满城权贵身着新衣,恭敬的候在御街两侧,高呼万岁。
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,仿若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人,拜一拜,就能让他们丰衣足食,得偿所愿。
只有我是恐惧的。
我带着帷帽,唯唯诺诺的藏匿在人群中,像个光天化日之下,爬出阴暗洞穴的老鼠。
我低着头,溜着墙根走,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
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了,脚底踩在青石板上,钻心的疼。
每走一步,就会留下一个血脚印,转瞬又被人群荡起的灰尘淹没。
没人来接我。
当初傅元昌给我送到皇陵祈福念经的,说是磨磨我的性子,我连个包袱都没有来得及收拾。
如今我一路从皇陵走回汴京,没人知道这几个日夜,我是怎么撑下来的。
我要回家去。
去看看我爹还活着没有。
可天不遂人愿,我越是躲藏,反倒引起了一帮男人的注意。
他们拦住了我的去路,嬉笑着,要掀开我的帷帽:“小娘子这般匆忙,去见情郎吗?”
我如惊弓之鸟般,止不住的颤抖。
记忆袭来,我下意识的双腿一软,就跪下了,我控制不了我自己,求饶的话已经出口了。
“我听话,我不跑了,求求你们放过我吧。”
我闭上了眼,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并没有来。
我迟疑的睁开眼,终于意识到,我已经逃出了皇陵。
还不待我站起来,那群男人嬉笑着伸手,一把打掉我头上的帷帽。
藏不住了。
天要塌了。
我只有这一个念头。
“哈哈哈,阴阳头。”
“哈哈哈,快看快看,好好的小娘子,竟然是阴阳头。”
嘲笑声,如约而至。
“别碰我,放过我,我听话,我听话。”
逃出来又怎么样,汴京的天,也依然是灰色的。
我如赤身裸体被架在了火上般,人人对着我指指点点。
那噩梦般的日子,又一次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皇陵的总管大太监说我不听话,剃了头才能潜心修佛。
他闭上眼,拿着剪刀张牙舞爪的挥舞着。
我怕伤了我的脸,挣扎的厉害,他发了狠的扯着我的头发,生生连着头皮薅下来一撮。
最终绞的跟狗啃一般。
一半散着如女鬼,一半剃的斑驳,长短不齐,有几处露着白森森的头皮。
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手艺道:“这样好看。”
我从那后,再也不敢照镜子,也不敢见人。
大太监笑道:“还敢喜欢永昌王吗?”
我捂着头,哭的声嘶力竭。
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。
如今周围的人围着我,笑声刺耳,化作一团黑雾,一点点,攀爬上了我的脊梁。
下一瞬,有人认出来我。
“这不是太医院宋院使家的嫡女吗?”
“什么宋院使,不是被抄家流放了吗?”
什么?
我疯了般往家里跑。
男人却拦着我的去路,如玩弄老鼠般,看着我左突右撞。
“放开她!”
一声冷斥,从远处的马车传来。
那声音,让我如坠冰窟,僵在原地,再也挪不动分毫,几近晕厥。
是傅元昌。
我被侍卫押上了马车。
他皱眉打量着我的头发:“吃斋念佛这么久,怎还是一贯的离经叛道。”
2、
一切都是从傅元昌的生辰开始的。
那一日,六皇子傅元昌,终于熬到了成年,封王开府。
我不顾礼义廉耻,不顾我爹的反对,硬闯进了已是永昌王的府邸。
我喜欢他,人尽皆知。
他的生辰礼,我送了傅家的传家宝,能解百毒的麒麟血。
我爹闻讯赶来时,傅元昌正捧着那麒麟血,笑的星河璀璨。
我沉溺其中,不可自拔。
他很少笑,那一笑,我觉得一切都值了。
我爹拉不走我。
气的骂我败坏傅家名声,当场和我断绝关系。
还不等他负气离去,宫中就传来了噩耗。
傅元昌惨白着脸,携着我爹匆匆往宫里赶。
不久,白幡就挂了起来,丧钟响彻了整个汴京。
先帝是被毒死的。
经查,他午睡前的安神药里,被下了毒。
整个太医院当值的人,都被砍了头。
我爹身为太医院院使,难逃其咎。
我赶进宫救他时,廷仗已经进行了一大半了。
每一棍子下去,我爹都会浑身抽搐,吐出一口血。
“臣冤枉,臣对先帝忠心耿耿。”
傅元昌满面悲怆,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意。
他说:“既然衷心,那就去给我父皇守灵,念经祈福吧。”
我顿时大惊。
皇陵偏远,我爹如今血肉模糊,送去岂不是等于送死!
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,他已经不是当初躲在冷宫里,饿的哭泣的孩子了。
当初我可怜他,牵着他的手,去求姑母怜惜。
姑母进宫多年,膝下无子,耐不住我软磨硬泡,将他养在了膝下。
那时候的他,只是个不得宠的皇子。
我拿了家里的银子跟点心,趁着进宫给姑母请安,偷偷的给他送去。
这一送,就是将近十年。
每年先帝生辰,我知他囊中羞涩,都是我备了厚礼,给他送去。
连先帝都笑着跟我姑母说:“待玉锦及笄,嫁给老六可好?”
我得了这话,更是往六皇子宫里跑的勤快。
我跟傅元昌求情,以额触地,磕的头破血流,求他手下留情,留我爹一命。
“你这么孝顺,那就你替宋院使去吧。”
他黑眸凝视我,眼里的决绝,让我不寒而栗。
“好。”
不过是诵经而已。
那时的我,天真的以为,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。
是身为皇子的他,为平众怒,身不由己,不得不做的障眼法。
他对我总归是特别的吧,我想。
直到,皇陵里的太监们一个个轮流的来调教我,不给饭吃,不给房住,每日做不完的差事,动辄打骂,直到我服气为止。
我祈求过傅元昌来救我。
可整整一年,他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。
大大小小的祭祀这么多,我守在皇陵的入口等了他无数次。
从天亮到天黑,长明灯的灯油都添了一次又一次。
他屹立在群臣首端,眼神都不曾施舍一个。
我咬着牙,拿出身上最后一个金锞子,去求了总管大太监,求他给傅元昌带句话。
傅元昌回话说:“安心给先帝念经便是。”
他的漠视,成了我的噩梦的开端。
大太监眼神里泛着明灭的光,带着轻蔑,摸上了我的脸。
“原来永昌王不要你了啊。”
我挣扎着躲开。
“你叫啊,你叫的越大声,没准永昌王就听见了。”
那一天,我的傲骨被生生折断了。
数十个太监按着我,剥去了道袍,折辱我。
他们让我用血写经文,每十日一次,他们说这样才虔诚。
皇陵孤寂,闲来无事,他们让我用手指去捻灭一盏盏长明灯,再用嘴叼着香烛,一盏盏点亮,如此反复。
我始终记得,大雪纷飞里,我一个人的热血填不满一纸的荒唐。
我瘦弱的身躯,满足不了大太监丧心病狂的幻想。
是体弱多病的顺王,在白雪皑皑里,制止了要我赤身舞动的太监们。
那噩梦般的日子,整整一年。
3、
我跪在马车里,恐惧将我淹没。
傅元昌看着如惊弓之鸟般的我,轻笑出声:“怎么,怕朕?”
朕?
我这才注意到,眼前明黄的靴子上,用金线刺着张牙舞爪的金龙。
先帝薨的突然,皇储之位空悬,几位皇子明争暗斗,你死我活。
谁当了皇帝都无所谓。
我一心只想逃脱,离开肮脏的皇家陵园,离开傅元昌。
傅元昌心情很好,给我斟了一杯清茶。
可此刻我的恐惧达到了极致,哆哆嗦嗦,将一杯茶洒了个干净。
他看了看自己一身气度,自顾理解为我怕的是他的地位。
他伸手扶我,刚一触碰到我,我下意识的就挥开了他的手,倒退着缩在马车远离他的角落。
“别碰我,我求求你,我听话,放过我。”
幽深的黑眸打量着我,嘴角的笑意散了,满满都是嘲讽。
我死死的抱着头,有一丝恍惚,仿佛下一瞬会有各种刀枪斧棒砸在我身上。
过了良久,我茫然的抬起头。
“还在怨我让你去磨性子?”
我赶紧摇摇头,如在皇陵那般砰砰砰磕头:“不敢不敢。”
不要反抗,不能反抗,我想活着啊。
许是我的上牙磕下牙让他听到了,他垂下眼,不再看我:“哼,念经而已,跟受多大委屈似的。”
是啊,念经而已,我差点死在那。
“我爹呢?”我轻声问。
他却皱着眉,不再理我了。
马车一路进了宫,我低眉顺眼的跟在他身后,让我坐就坐,让我跪就跪。
他推了一盘点心过来,我不敢动。
“吃。”
跟得了指令般,我抓住那一盘点心疯狂的往嘴里塞,硬噎着下咽。
一个接一个,哪怕一丝一毫也塞不进去了,嘴角都撑的生疼,也不敢停下。
宫人们瞠目结舌的看着我,连一路小跑急着来见我的姑母,也惊呆了。
点心碎屑掉在了地上,我下意识就要趴地上去舔。
“停下!不许吃了。”
姑母冲过来打掉了我手里的糕点,使唤着宫人拦住我,抠我的嘴。
傅元昌却莫名其妙的怒了。
是了,他说让我吃,我怎么停下了。
我慌忙弯腰跟宫人们抢,傅元昌一下子将精致的盘子摔了个粉碎。
“够了!宋玉锦,我已经给你接回来了,你还想怎样!”
姑母心疼的抚着我的背:“玉锦,一年不见了,别跟皇上置气,啊?”
置气?什么是置气,我一个弃子,哪有资格置气。
“去,问问皇陵的人,这一年是怎么教她规矩的,怎么越发猖狂了!”
傅元昌气急了,摔了东西就走。
终于走了,曾经我巴不得一天到晚缠着他,如今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。
直到他走了很久,姑母搂着我哭的涕泗涟涟,我才逐渐平静下来。
姑母如今已经是太后了,红着眼,心疼的摸着我的头发。
我还是害怕别人触碰我,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。
姑母哭道:“你这是怎么回事?”
我张了张嘴,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。
“姐姐回来了啊。”
清脆的女声传来,我背脊一僵。
“姐姐本可带发修行的,非要替宋大人表衷心,可惜这一头秀发了。”
苏如是莲步轻移,白皙的脸上盈盈笑意,端的是一派清尘脱俗的雅致。
可我腿一软,就想逃跑。
4、
如果说傅元昌是我的噩梦,苏如是就是那噩梦的根源。
她也喜欢傅元昌。
我记得清清楚楚,她曾经去过皇陵,喊大太监为干爹。
也是因为她的授意,皇陵自上而下,都想尽办法折磨我。
我不想跟她斗,也不想跟她抢,我要走,我带着我爹一起走,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,再也不回汴京了。
“姐姐,怎么跟妹妹生分了,你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,如今在我府上安养,很是牵挂你呢。”
苏如是的小手冰凉,抚在我的臂膀上,如毒蛇般让我心惊。
我爹在她手上?
我求证般的看向姑母,姑母满眼感激道:“多亏了苏小姐,你爹在流放途中,险些丧命,是苏小姐求了皇上,才救回来的。”
她戳戳我,示意我去谢谢苏如是。
我挪动着脚步,喉头干涩的厉害,我谢她?我有今日,全都是拜她所赐,我怎么谢?
苏如是捡了把椅子坐,悠闲的喝着茶,意思很明显了,这是等着我的跪拜。
再仔细打量,黛青色长衫外套了朱色褙子,举手投足间,隐隐有了皇后的派头。
“咳咳,宋小姐回来了啊,多谢当初的赠药,本王如今大好了,得好生谢谢你。”
正当我犹豫上前时,顺王突然出现了。
苏如是连忙起身,她敢在毫无实权的太后面前坐着,在王爷跟前,她依旧是那人畜无害,端庄有礼的样子。
毕竟,她还不是皇后。
我长出一口气,虽然我没了骨气,跪天跪地的,可我独独不想跪她。
当初感念顺王出手相救,我曾写了药方给他,倒是结了善缘。
跟顺王寒暄几句,苏如是在一旁转着眼珠子,不理解我什么时候结识了顺王,手中上好的苏绣帕子都被她攥出了褶子。
姑母留我在宫中陪伴她些日子。
我张张嘴,拒绝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。
傅元昌倒是孝顺,日日来看望姑母。
我带着纱帽,低眉顺眼的坐在一边,从不抬头看他,端的是大家闺秀的做派,一丝一毫都再无出格之举。
他满意的看着我:“看来这礼佛,确有成效。”
我乖巧点头,回来已经半月有余,除了心急如焚的想见父亲,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。
“先前是我不懂事,做了不该做的,顶撞了皇上,以后不会了。”
见我这般温顺,傅元昌更是龙颜大悦。
当即赏赐了浮光锦给我,还命匠造司的巧手,给我做一顶假发来。
姑母欣慰的拉着我的手,仔细的给我带上了以假乱真的假发,盯着镜子里唇红齿白的我,轻声问:“除了皇后,你想要个什么位份?”
我心下警铃大作,面上却强装镇定。
“姑母,苏小姐对我们家恩重如山,她同皇上情投意合,我怎能恩将仇报,同她争抢君恩,这话以后切莫再提。”
姑母诧异的看着我:“你,你不是自幼喜欢皇上吗?怎么……”
嘘,不要说,我不敢了,我不会喜欢他了。
见我脸色刷白,姑母满眼疼惜:“好孩子,你是不是还在肖想着皇后之位,咱们宋家今非昔比……”
“姑母。”
我打断了她,深深吸口气,尽量维持平静。
“我在念经中参悟了,此生情愿跟青灯古佛为伴,我愿削发明志。”
说罢,我就去扯头上的假发,吓的姑母连连摆手,表示此后再也不提。
争夺中,我看见了窗外明黄的衣角一闪而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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