拿两条丝线,缠绕在手指上,两根线摩挲着脸颊,将脸上的汗毛连根拔起。
听说,只有这样挽过面的女人,才能一生顺遂。
在我们村,女人一生要挽两次面,一次是十八岁,一次是出嫁前夕。
我妈有一手“挽面”的好手艺。
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,经她挽过面的女人,都嫁得很好。
我十八岁那年,她却不给我挽面,也不允许我找别人挽面。
1
我们村的女人有“挽面”的传统。
十八岁一次,出嫁前一次。
而我妈,是我们村“挽面”手艺最好的,经她挽过面的女人,都嫁得很好。
我十八岁那一年,想让我妈给我挽面。
谁知,她却打了我一顿。
她嫌不解气,端着碗去伺候我那瘫痪在床上的爹时,嘴里还在骂骂咧咧: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,还要挽面?老娘当初就应该让你奶把你淹死。”
我在她后面边抹眼泪,边扯开嗓子埋怨:“淹死就淹死!淹死也好过做你的女儿,你就是看不得我嫁得比你好。你这个恶毒狠心的女人,我恨你。”
最后那句话一出,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。
我妈的背影顿了一下,未了,她又冷哼:“好啊,那你就去死。”
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擦干,她这句话又直接扎中我的心,我一气之下跑出家门。
村里山沟一道又一道,我自小在这长大,对山里熟悉如掌纹,很快就跑到了山神庙。
进庙前,我有片刻的犹豫,因为我妈从不让我来这。
可想起白天发生的事,心中不忿,径直走进了山神庙。
我坐在门槛上,一边抹眼泪一边想着怎么死才能不痛一点的时候,丝毫没注意到后面越来越近的身影。
直到肩膀被一只粗糙的手抚上,我才如梦初醒般回头,咧着一口大黄牙的铁柱叔朝我笑:“丫头,你怎么在这?”
我挺喜欢铁柱叔的。
逢年过节从城里打工回来,他都会给我家拿好吃的来。
但我妈从没给他好脸色看。
铁柱叔挨着我在门槛坐下,一股淡淡的酒味扑面而来。
我觉得有些不舒服,但这种念头很快被我压制下去。
我跟他抱怨我妈不让我挽面,铁柱叔附和我:“你妈怎么这样?咱村哪个女娃娃不挽面啊……不挽面怎么嫁得出去?”
“就是啊。”
连珠炮地说了一堆话发泄完怒气后,我才后知后觉地问:“铁柱叔你在等人吗?”
我看他一直转动眼珠,四处张望。
山神庙附近极少人经过,除非逢年过节才有人来祭拜,这里的神是被凡人遗忘的神明。
铁柱叔脸色微微一变,微眯着双眼:“等你呢,丫头。”
还没反应过来,我身上已经压着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,铁柱叔喷着粗气:“还没挽面是差了点意思,算了……老子等了那么久……”
我的脑袋嗡嗡叫,身体突然僵直,浑身打哆嗦:“叔,叔,我是秋霜,我是……我是秋……”
“叔知道,叔知道……你忍着,很快。很快。”
我不知道他的手在干什么,但是衣物摩挲的声音像蛇信子般袭击着我。
我心里头不由泛起厌恶、恐惧、恶心。
谁能来救救我,谁能来救救我,谁都好,求你来救救我,挣扎间,我的眼神对上那破败的一脸慈悲的神像的眼睛。
我想喊,但是嘴巴被紧紧捂住。
慌乱间,我摸到了香案台的供品盘,直接抓起来就往他头上砸去。
“啊——”
血流如注的人狼狈地从我身上爬起来,我发抖着逃出山神庙。
2
回到家后,我把自己从头到尾搓了个干净。
我妈在外面骂骂咧咧说我浪费水。
洗完后,我饭都没吃,只把自己盖在棉花被里,嘴抖得合不上。
我没有把山神庙的事情告诉我妈,怕被她打。
她在隔壁忙活着准备挽面的丝线,又有即将出嫁的女人来找我妈挽面。
拔掉绒毛的痛苦声从隔壁屋里响起。
小时候,我不理解为什么那么痛还要来挽面。
但每一个挽完面从我家出去的女人都一脸潮红,脸上满是喜悦和憧憬。
我问过一个挽面的姐姐,她害羞地低下头:“你不懂,长大后你就懂啦。”
我央求着跟她撒娇,她看了看左右,悄声地在我耳边说了几个字:“男人喜欢。”
什么意思,没懂。
经历山神庙一事后,我看见男人就想吐,要是铁柱叔能出什么意外死掉就好了。
这样,就没人知道我经历什么了。
帮我妈在田里干活的时候,我总恍惚地看着隔壁铁柱叔的田里,那跟人一样高的杂草,仿佛在某个角落会钻出来某条阴暗的毒蛇。
还没等我想到让他死掉的办法。
几天后,铁柱叔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了。
吊在自家的横梁上,用几百根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,挽面的丝线,缠绕成一个茧。
脑袋和身体被丝线割出好些沟壑,血从里面渗出来,下面的石板地变成黑色一摊。
他老娘发现他的尸体时,尖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子。
3
村里的大人们都去围观。
我妈不让我去,但是我还是偷偷地去了,铁柱叔的尸体被几个力气大的人放了下来,直挺挺地躺在地上。
众人花了好些功夫才把那些缠绕在铁柱叔身上的丝线解开,解开的瞬间,一股熟悉的味道飘了过来。
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闻到,但是我怎么想都记不起这是什么味道。
“咦?”
有人发出惊讶的叫声,“铁柱这……这……”
我透过人群中的缝隙,拼命地踮脚,看到一身赤裸的铁柱叔,全身毛发都被剔除,看起来光滑白皙,再加上一身淡去的血泊,就好像一只粉嫩嫩的没有毛的猪一样。
“这跟……去挽面有什么区别?”
“看不出来铁柱一大老粗,还偷偷摸摸地去哪家娘们那儿挽面,玩得挺大。”
……
周围大人们戏谑地打趣着,仿佛眼前的不是一具尸体,而是一出好戏。
铁柱叔奇怪的死状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注意。
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死亡。
我死死地咬着嘴唇,从门缝里看着铁柱叔的尸体被停放在祠堂。
夜幕四起,祠堂外的野猫开始发出凄厉的叫声。
我壮起胆子,迈入祠堂。
4
回到家的时候,我妈正在朝三个姐姐的牌位祭拜。
她唾沫横飞朝我谩骂的时候,我才想起,今天是我三姐的忌日。
“你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,又不知道跑去哪了,还不赶紧过来给你姐上炷香!”
我看着那鲜红的牌位,想起我那三个姐姐。
第一个,刚出生就被我奶扔河里,我妈跑去捡,捡回来的是一身都发硬的肉块。
第二个,养到三岁,我奶去人家家里吃席,姐姐在家发烧到整个眼眶充血,死了很久才被发现。
第三个,到了十八岁,我奶欢欢喜喜地张罗着给她挽面。
第二年,她嫁给了村头的张老头,我奶说,男人大点好,会疼人。
我不知道张老头疼不疼人,只知道第三年,我妈就去给她收尸了。
再后来,我爸瘫了,我奶死了。
我妈成了村里最好的挽面女。
从祠堂回来后我就头脑发昏,涨得疼。
跪下给我姐烧香的时候,只觉得眼前的牌位放大又模糊,最终我摔倒在石板地上。
醒来的时候,我妈脸色难看地看着我:“你是不是去山神庙了?”
我有些心虚地扭过头:“没有。”
背后传来我妈阴恻恻的声音:“我再问你一次,你是不是去山神庙了?”
“没有没有没有!”
“要我说多少次你才会听,我没有!说了没有就是没有!”我冲她咆哮,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。
我妈还想说什么,但外面有人在喊她。
“李家媳妇,李家媳妇,在家吗?”
直到隔壁又响起挽面的声音,我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。
平常我妈挽面都是不让我看的,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特别想看。
5
里间的窗户破了个洞,我妈估计都没注意到。
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外面,就听到明显的压低声音的谈话声:“阿楠姐,你这线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啊。”
“好香啊。”
“那是,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啊。来,躺下吧。”
透过小洞,我看到,年轻女人躺在床上,眼睛紧闭着。
我妈从一个黑色箱子里拿出一团丝线。
那股丝线像是活物一样鼓涌着,似乎是想拼命挣脱什么东西一样。
我妈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把铁梳,把那一团缠绕的丝线一下又一下地梳开。
那一瞬间,我好像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尖叫声。
但我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床上的年轻女人好像睡着一般,也没有听到。
我妈呢喃着:“今天就只能吃一点啊。不能吃多了。”
那团尖叫的丝线像是被安抚下来,安静地被我妈用两根手指扯开,在那年轻女人的脸上来回绞杀绒毛。
女人的表情很是痛苦,隐约发出呻吟声。
但我妈的动作很快。
不一会儿,女人身上的绒毛就被剔除光了。
那团丝线竟然发出餍足的叹气声。
年轻女人很快醒来,丝毫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,但她很满足地看着自己光洁如新生的脸,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绒毛,手感好极了。
她比刚才看着要木讷了一些,眼神似乎失去了光泽。
但带着她一起来的中年女人很是满意,对我妈一直道谢:“这下子彩礼可算能要多点了。”
“李家媳妇你这手艺真是不错,瞧这脸蛋,这手感,我那女婿肯定很满意。”
她给了我妈酬劳后,牵着年轻女人走了。
她们走后,我妈像是卸下了一身的负担,松了口大气。
那团丝线还在她手里,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,那团丝线像是有了舌头一样,跟猫儿似的,在舔脸。
我妈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丝线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6
铁柱叔的死,没有引起一丝波澜。
倒是他的老娘走亲戚回来后,知道自己的独苗死了之后,在村长的家门口嚎啕大哭:“我那苦命的孩子啊,连媳妇都没有娶啊……可怜啊。去到底下都要一个人啊。”
连着哭了五天,村长实在是受不了,问她到底想怎么样。
一脸沟壑的老虔婆把目光投向了我的小姐妹桑丫。
桑丫被她妈拽来我家,她妈一脸兴奋地举起两根手指:“铁柱家给这个数,这个数!读书有个屁用!”
她妈推着桑丫进我家门,“赶紧的,给她挽上,别让地底下的铁柱不满意。”
桑丫一直哭,哭得我在隔壁都听得到我妈的呵斥声。
“姨我……我不想嫁给铁柱叔……”
不知道我妈说了什么,无论我再怎么竖起耳朵,都听不到我妈的声音。
只知道没过多久,桑丫就从我妈的房间里出来了。
跟之前的所有女人一样,脸色潮红,目光呆滞。
桑丫她妈很满意,女儿很乖很听话,被她牵回家了。
几天后,全村去铁柱家吃席。
穿着大红嫁衣的桑丫坐在主厅里,手上捧着铁柱叔的牌位。
铁柱叔的老娘脸上洋溢着笑容,招呼大家吃喝。
村里的几个无所事事的混混想去闹洞房,铁柱叔的老娘假意拦了几下,就随他们去闹了。
我看着桑丫手足无措的样子,没忍住,从座位上起来了。
没想到我妈一把揪住了我,她看向我目光所在的地方,敷衍着我:“别多管闲事。”
在吃席的众人也有人看到了,桑丫被那些人拉进内间,但他们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,扭头接着吃喝。
我内心干着急,但是我妈却盯着我,让我把难得的好菜都吃了。
我味同嚼蜡般地把这些东西塞进嘴里,只想着赶紧吃完。
但没有等我吃完这些,就听到内间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尖叫声。
众人顿住了。
铁柱叔的老娘一脸晦气地骂骂咧咧:“大喜的日子,这贱人叫什么叫。”
“大家该吃的吃,该喝的喝啊。”
“都高高兴兴地。”
很快,就听到了第二声尖叫声。
大家都听出来了,是铁柱叔的老娘,破铜烂铁的音色,拉出老长的尾音。
这下子在吃席的人也吃不下去了,毕竟哪有热闹好看啊。
我妈也被众人裹挟着往内间走去。
我直接被挤到了最前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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