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懂事起,我就知道自己生活在一篇宅斗话本里。
可我做不出任何反抗。
只能兢兢业业地跟着剧情走,斗嫡姐、虐庶妹。
哪怕知道自己的结局是被嫡姐的爱慕者坏了名声,亲娘求着我用一条白绫了断自己,我也无力与天道抗争。
直到嫡姐落水后醒来,她握着我的手说:“人人生而平等,女人当自立自强。”
1
嫡姐落水了。
整个侯府都因为这个消息惊惶失措,外头乱糟糟闹哄哄的,只有我还待在房间里绣花。
我的贴身侍婢阿乔鬼鬼祟祟地从门外溜进来,眉飞色舞,喜不自胜地告诉我,她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:“宫里来的太医说大小姐这回怕是不成了!”
见我仍只是顾自绣花,她迷惑道:“姑娘,您不开心吗?”
我指尖的银针顿住,片刻后说:“她死不了的。”
因为我知道,我嫡姐姜朔月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。
我从懂事起,就知道我生活在一篇宅斗话本里。
话本的主角,是我的嫡姐姜朔月。
话本里说,永昌侯府嫡长女姜朔月虽生母早亡,亦不得父亲喜爱,但仍凭借自己心机手腕,在内宅斗出了一片天。
她女扮男装外出期间结识了数个姿色不凡、各有千秋的男人,包括但不限于本朝的三皇子、定安郡王家的世子,以及沦为没有感情的杀手的落魄贵公子等等。
在这些男人的帮助下,姜朔月彻底斗倒了继母和两个妹妹,偏心的父亲在她面前痛哭流涕。
最后姜朔月成功扶持三皇子上位,三皇子登基为帝后废黜六宫,仅立她一人为后。
他们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。
而我姜画月,只是这个话本里一个阴暗恶毒的跳梁小丑。
我娘是永昌侯的续弦,我的出生自然而然地夺走了原本属于姜朔月的一切。
但我仍不知足,我嫉妒姜朔月的才貌,嫉妒定安郡王世子对姜朔月的爱慕。
于是,我用尽一切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试图折磨她,却被一一化解。
最后,我的恨意到达顶点,试图派人毁了姜朔月的清白。
然而那药却在倾心嫡姐的杀手贵公子的安排下,进了我的腹中。
诸多贵人见证了我和三个侍卫的荒唐。
我声名狼藉,一向疼爱我的亲娘流着泪把白绫放到我面前说:“儿啊,你已是不中用了,为了你弟弟,为了永昌侯府,你再为娘做最后一件事吧。”
就这样,我卑微的性命了断于一根白绫之上,成了嫡姐登天之路上一块无足轻重的踏脚石,和无数读者大呼过瘾的轻佻桥段。
我想过反抗,我不想被那寥寥几行的文字,操控自己的人生。
我不想成为天道的棋子,莫名其妙因为他人发疯,自寻死路。
于是在七岁那年,我故意淋雨发烧,久久不愈,精通医理的外祖母听闻后,果然写信让我娘亲把我送去治疗。
谁知马车走到半路,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降骤雨,马车无法前行,不得不回府。
回府后我的病无药而愈,我娘亲抱着我直呼老天赐福。
只有我知道,这哪里是赐福?
这是老天眼睁睁看着我送死。
此后我又多番尝试,想尽办法远离嫡姐,可无一成功。
明明我对嫡姐并无嫉妒的感情。
偏偏每次我只要见了她,就会陡生怨毒,控制不住地想害死她。
而我身边伺候的都是人精,眼见我不喜嫡姐,自然而然地就会开始针对、折磨她。
时至今日,我同嫡姐早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敌,再无化解的可能。
我早已认命,不再反抗,有时候苦中作乐,想着死了也好。
死了就一了百了。
如今嫡姐落水,我知道是庶妹的手笔。
可按照话本里的设定,我是个愚蠢的人,只要事关嫡姐,蚯蚓得竖着劈、鸡蛋都得摇散黄。
“走吧。”我起身对阿乔说,“长姐落水,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能不去丢块石头。”
2
果不其然,刚走到嫡姐的闺房门口,就听见里面传来她的忠仆采桑惊喜地呼唤:
“小姐!小姐你终于醒了!”
我清了清嗓子,推门而入正要大声嘲讽,却听我那嫡姐迷迷糊糊地说:
“你是谁?你怎么穿着古装?你们……是在拍什么整蛊综艺吗?”
我所有的动作瞬间凝滞,全身汗毛倒竖。
原因无他,只因“综艺”这个词,我在属于我们这篇宅斗话本里的读者评论中看到过。
难道说……嫡姐也知道剧情了?
不对,若她同我一样只是知道剧情,怎么会连采桑都不认识?
我推开一脸茫然的采桑,走到嫡姐面前,试着说出不属于原剧情台词的话:“你……还认识我吗?”
嫡姐看着我,一脸的迷茫,她问:“美女你谁?”
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嫡姐,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原本被天道强加给我的,那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消失不见了。
我不能自抑,放声大笑起来,笑着笑着,眼中却不由自主地落下眼泪。
3
巨大的惊喜之下,我心头积压多年的郁气骤然散去,竟病倒了。
娘亲和府中仆妇日夜守在我跟前,直到三日后我幽幽转醒,第一句话就是问:“姜朔月怎么样了?”
娘亲责备地轻拍了一下我的手:
“娘知道你不喜欢那小蹄子,可再不喜欢,也不能宣之于口啊,你倒好,知道她得了失魂症,竟欢喜得晕过去了!成何体统?”
“她得了失魂症?”
“是啊。”我娘亲口吻中带着淡淡的鄙夷和得意,“过往的事一概都不记得了,行为举止,全无大家风范,见了老爷也不知道行礼,只问他是谁,气得你爹差点要动家法。”
我顿时急了,生怕爹一通家法抡下来,把原本那个姜朔月给打回来。
急忙问:“爹没打她吧?”
“我劝下来了。”我娘亲说,“她如今这般疯癫模样,定安郡王妃是决计不会再让她进门了,既挡不到你的路,日后随便找个穷举子远远嫁了就是,我何苦为她背上恶毒继母的名声?”
我不敢跟娘亲说在姜朔月的操作下,她早就是京城人尽皆知的恶毒继母了。
只劝道:“既如此,咱们日后也别寻法子磋磨她了,大家相安无事着好好过日子就成。”
我娘亲惊奇地看着我:“我刚还想劝你,你倒反过来劝我,定安郡王世子倾慕于她,你都不气了?”
我想说那定安郡王世子过于风流倜傥。
我其实有“潮男”恐惧症,每次见了他都脚趾扣地,只是碍于剧情所控,不得不表现出一往情深,不能自已的假象罢了。
但这个世界不过是话本的事过于骇人听闻,说了娘亲也只会以为我被嫡姐传染了失魂症。
我支支吾吾了半天,最后只能讷讷道:
“现在想来定安郡王世子也就那么回事儿,好似不是良人。”
没想到我娘亲颇为赞同,说他之前眠花宿柳,遇到了姜朔月才浪子回头。
若我嫁过去,难保他不旧病复发,京城好男儿如云,不如重新找过。
没想到摆脱了天道的控制,事情竟然变得如此顺利。
我不由得躺在床上,祈祷曾经的那个姜朔月永远不要回来。
4
再次见到嫡姐,她正在倒腾一些鸭蛋。
她卷起宽袍大袖,长发用一根发带高高束起,蹲在地上从一个瓮里掏出一枚颜色古怪的蛋,剥开蛋壳,里面的蛋皮深色而微透,像是被下了剧毒。
我说:“你要是用这个去给人下毒,可没人会吃。”
嫡姐抬头对我笑,说:“这叫皮蛋,拌豆腐可好吃了,你要不要一块儿来尝尝?”
阿乔正要嗤笑,我却抢先一步点头说:“好啊。”
于是我同嫡姐坐在院子里,一同分享了一道皮蛋拌豆腐。
阿乔和采桑在一旁看得惊掉了下巴。
临走前,嫡姐拿了几枚皮蛋给我带上,然后摆手说:“下次再来玩啊。”
“二姐姐什么时候同她这么要好了?”
待我离开后,庶妹姜望月从一旁的角落中走出。
姜望月在话本里的人设比我聪明一些,她一面讨好我,一面又撺掇我去收拾嫡姐。
自己则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模样,试图坐收渔翁之利。
可惜再多的算计,也逃不过女主光环。
嫡姐轻而易举地便料理了她。
姜望月不得不嫁给一个家暴浪荡子,最后夫家倾颓,她冻困而死,被一张草席裹着扔去了乱葬岗。
很难说她和我比谁更惨一些。
我说:“你不知道,嫡姐已经不是从前的嫡姐了。”
姜望月嗤笑一声:“可姜朔月还是姜朔月,我们拼尽全力都够不到分毫的东西,她轻而易举都全都拥有了,二姐姐,你说,这公平吗?”
在这个以嫡姐为中心的世界里,哪有公平二字可言?
我沉默良久,只说:“我奉劝你一句,不要再对她出手了。”
姜望月蹙眉看我:“这是二姐姐的警告吗?”
我说:“是忠告。”
5
可惜姜望月没有听我的忠告。
永昌侯府大小姐得了失魂症的事很快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。
原本有意与之结亲的定安郡王妃再度上门,婉言否决了之前自己隐晦的提议,奉上许多厚礼赔罪。
当天晚上,定安郡王世子萧锐就摸进了我的房门。
他是提刀来的。
嫡姐传话说等会儿带些新做的新鲜吃食来同我分享,我正在灯下烹茶等她。
没想到,先等来的却是萧锐寒光凛凛的匕首,于瞬息之间横在我的颈侧。
萧锐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:“朔月的事是不是你干的?”
性命悬于一线,我竭力保持镇定,攥紧了手中滚烫的茶盏:“不是,长姐得失魂症一事纯属意外。”
萧锐冷笑一声:
“你觉得我会信吗?
“你三番两次陷害朔月,不就是为了得到我定安郡王府的世子妃之位吗?
“可一个女人若是容颜尽毁,即便她费再多的心思,我母妃也不会允她进门吧?”
我咬牙:“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,嫡姐如神兵天降:“呔!放开那个女孩儿!”
萧锐愣了一下,真的放下了手中的匕首。
我立即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嫡姐背后,柔柔弱弱、哭哭啼啼地说:“长姐,他忽然出现,两三句话就要划花我的脸,若不是你来得及时,妹妹只怕今日就要……呜呜呜呜……”
嫡姐怒视着萧锐,呵斥道:“好啊,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,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?竟敢入室抢劫伤人!”
萧锐立即将手中匕首藏起,手足无措地说:“朔月你误会了,我……我这都是为了替你出气……”
嫡姐丝毫不领情,板着脸问:“我生病这么些天,你可曾前来探望?”
萧锐愣住了,结结巴巴地解释:“我想来的,可是为着顾及你的名声才……”
嫡姐冷笑:“顾及我的名声?我生病你不前来探望,倒是趁夜前来杀害我的妹妹,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?”
萧锐紧张地解释:“不是的,朔月,你听我解释,你是忘记了之前的事才把这姜画月当作什么好人,她以前可是处处与你作对,我这次也是气急了才想着为你出气……”
我躲在嫡姐背后颇为心虚,虽是不得已,但我确实对姜朔月做过不少坏事,要是她知道了,会不会同以前的姜朔月一样厌恶我?
没想到嫡姐说:“我都知道。”
接着她开始历数这些年我干的一些缺德事,什么把她的墨水换成脏水、划破她及笄礼上穿的礼服、往她院子里丢菜花蛇、弄破萧锐送她的花灯、抢走父亲送她的玉佩……
她说得轻松,我却听得羞愧,恨不能立刻躲进脚趾刚抠出来的三室一厅里去。
萧锐迷惑而震惊地看着她:“朔月,你都记得?”
嫡姐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:“刚来那几天什么记忆都没有,后来待的时间久了,渐渐就全都想起来了。”
我怔住了。
我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愿意对我好,没想到她早就记起来了……
可她还是愿意对我好。
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还如此护着她?”萧锐急道。
嫡姐回头淡淡地看了眼满脸通红的我,扭头问萧锐:“那你可知道,她为何做下这许多坏事吗?难道她生来就是个恶棍,一天不做坏事就难受?”
萧锐嘴唇动了动,没有说话,嫡姐却冷笑一声,说:“你不好意思说?那我替你说了吧。”
她抬手指向面前的这个青年:“都是因为你,萧锐。”
“你明知我妹妹喜欢你,却还有意无意撩拨,不主动不拒绝。
“反正世人皆知你是个浪荡子,女子陷进去了,那是她自己天真愚蠢,与你萧锐何干?
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姜朔月,除了说两句好听话送几个小玩意儿,你为她做过什么?
“你母亲上门退亲,你不敢反抗你母亲,却半夜来拿一个弱女子出气。
“这就是你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?”
嫡姐放下手,冷笑一声,“好卑劣。”
萧锐落荒而逃。
嫡姐松了口气,把我从背后拽出来,仔细看了我的脖子,说:“还好没事。”
我鼻子一酸,连忙把脸撇开不敢看她,闷闷地说:“你一点儿都不怪我?”
嫡姐淡淡地说:“怪你什么呢?怪你是个被困在这个世界的可怜虫吗?”
我呆若木鸡,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。
嫡姐没有在意我的反应,只是顾自说:
“男人们联手将女人困在深宅大院,看她们如同养蛊一般厮杀,却又嫌最终的胜利者过于狠毒。
“其实无论输赢,女人都只是瓮里的虫,男人才是拿着瓮的那只手。
“画月。”嫡姐定定地看着我,眼里浸满了点点星光,“你想不想离开这个瓮,去看看外面的世界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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