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月老第99代传人，因为KPI没完成，被贬下天庭。


       玉帝答应我，只要完成今年的结婚KPI，就可以返回仙界。


       但他不知道，现在撮合人结婚有多难。


       “不想结婚，因为我想吃8个瑞士卷。”


       “结什么婚，我已经有了公司这个大家庭。”


       凡人卷，我比他们还要卷。


       费尽心力，我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。


       一个叫孟玉的女生。


       但奇怪的是，我看不到她的姻缘线。


       她好像对一切人类都无感。


       坏了，总不能让本仙陪她谈一场恋爱吧？


       1

       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，十分喧嚣。


       我站在一家日料店门口，等待目标的出现。


       不一会儿，店内走出一对男女。


       男生腼腆低头，女生同样羞涩，俩人并肩向公交车站走去。


       他们走得很慢，也依依不舍，这倒是方便我动手了。


       我悄悄尾随上去，在他们肩头各自拍了一下。


       一道极细的红线搭在两人衣服上，彼此相连。


       那对男女身子颤了颤，却并未回身看我，而是深情对望。


       男生握紧拳头，女生也抿着嘴唇，几乎是同时二人一齐开口。


       说了什么我没听见，但说完后，他们都笑了。


       女生袖下的手，被男生牵起。


       人潮汹涌里，甜蜜的涟漪在荡漾。


       2

       我是月老，确切地说，是第99任月老。


       至于之前的前辈们为何不干了，我的主管太上老君一直讳莫如深。


       这几年，人间的恋爱率、生育率直线走低。


       人少了，人间供奉的香火自然也下滑。


       玉皇大帝雷霆震怒。


       把这锅甩给了我，还说都是因为我摸鱼。


       这我上哪说理？


       我建议他，多去找找财神那个老小子，多给现在年轻人拨款撒钱。


       票子到位了，大家才敢谈恋爱。


       但被他一口驳回：“牛郎同织女、雷公和电母，哪一对夫妻在一起是因为钱？”


       大爷的。


       现在都2024年了，那能一样吗？


       没有物质的爱情就像一盘沙，不用风吹，走两步路就散了。


       就这样，工作懈怠外加顶撞老板，我被命令下凡在一线工作，亲自为情侣牵线搭桥。


       一年保底800万。


       不是工资，是800万对情侣的KPI目标。


       相当于一天要绑两万多根红线！

       差点把我累死。


       我都有点羡慕丘比特那个傻小子，他好歹还有把弓箭可以biubiubiu，我只能靠双手勤劳致富。


       当然，红线也不能乱绑。


       姻缘爱情，天生注定。


       这种东西，只有我都能看见。


       就在每人头顶的位置，会有一根细线与另一人相连。


       等它彻底变红变粗，就是我绑红线的时候。


       基层呆了一年，我也看过不少奇葩。


       比如有个渣男，头顶上有十几条线姻缘线，关键还是同时存在的！


       这让我怎么绑？

       我都想用根红线直接把他勒死得了。


       我也在印度那儿见过，一个人和一只蜥蜴姻缘相连，简直骇人听闻。


       当地的迦摩神跟我说：“我们阿三的事情，你少管。”


       但这些，都不如我今天见的那位姑娘怪。


       她的头顶。


       空空如也。


       一个人，怎么可能天生没姻缘？

       更离谱的是，玉帝刚刚委托主管向我千里传音。


       他指定了我下一个需要配对的情侣目标——


       正是那个姑娘。


       这明显是公报私仇。


       哪有指定目标的？

       而且还是个天生没姻缘的人。


       我决定了。


       我回仙界第一件事，就是消耗毕生法力……


       把玉帝和王母娘娘的红线给剪了！


       真当我月老好欺负？


       让他给我穿小鞋。


       3

       这事我越想越气。


       我原本是打算好好庆祝一下的。


       今天，800万的数字指标被我减到了只剩1，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。


       我早就规划好了。


       提前完成工作，借下凡出差的机会食一食人间烟火。


       但这玉帝老儿似是知道我的如意算盘，给我整这么个大活。


       没有姻缘线，我怎么帮她牵？

       不帮她配对，我就完不成业绩指标。


       返回不了天庭，我就剪不了玉帝和王母的姻缘线。


       这是死循环啊！


       没办法，我决定先弄清楚问题源头——


       这姑娘为何先天“绝缘体”？

       掌管人间轮回事簿的那几位神仙，要么在天上，要么在地府。


       在我回归天庭前，我都没法联系他们。


       了解不到前世，我只能从姑娘今生入手。


       在看了她的档案后，作为神仙的我，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。


       女孩名叫孟玉，出身贫寒，父母早亡。


       是爷爷奶奶将她抚养长大。


       但好景不长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洪水，把孟玉村子冲得七零八落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曾和村民说过水灾的事，但没人听她的。


       等真正事发之后，大家又觉得她是乌鸦嘴、扫把星。


       爷奶在那场大水里不见踪影，孟玉也被赶出了村子。


       后来在县城，她被一对养父母收养，日子却并未好转。


       重点县中里，她被县城孩子霸凌欺辱。


       养父母家中，两口子老来得子，孟玉也成了个边缘化的人，吃饭都单独一张桌子。


       后来，养母见不得孟玉优秀。


       在孟玉高考考出高分后，还偷偷把她的志愿改了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噙着泪，一边打工一边念完了大学。


       来到城市，她无依无靠，在职场上继续饱受欺凌。


       同事不待见、领导PUA、客户性骚扰。


       就在前几天去医院体检时，孟玉被确诊了胰腺癌IV期。


       这也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
       我长长呼出一口气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的这一生，如履薄冰。


       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那位还要悲凉。


       她能坚强活到现在，我都觉得是个奇迹，更别提姻缘了。


       怎么会有人这么惨？


       更难的是，我如何让这样一个心如死灰的女子，能产生恋爱的念头？

       这不是为难月老我吗？

       我站在高楼顶，盯着孟玉家里的方向。


       她正一个人坐着，手里握着今天的确诊单，面无表情。


       我是神仙，没法和凡人共情。


       但我总觉得，她现在就像天山上一捧终年不化的雪。


       没人能看到雪里有什么。


       她也永远不会融化。


       下一秒。


       砰地一声。


       她晕倒了。


       4

       孟玉其实长得很好看，比桃园的七仙女还要让人想再看一眼。


       病床上，她睁眼看到我有些错愕。


       我向她解释，我是她邻居，看到她晕倒后就叫救护车把她送来医院。


       她突然跟我开口：“你是神仙对不对？”


       我有些惊了。


       她怎么知道的？

       谁知她的答案让我哭笑不得。


       “我就快要死了，你是来接我走的神仙吧？”


       胡闹！


       我堂堂月老，阴差的下三滥买卖我怎么会干。


       我笑着摇头，不忘本职工作，切入正题：


       “孟玉，你这辈子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？”


       她听到我的话，眼睛眨动飞快：

       “你还说你不是接我走的，你都这么问了！”


       “说错话了，说错话了。我想问的是，既然时日不多，你有没有还想做的事……比如谈一次恋爱？”


       我竭尽所能地引导她，但我低估了凡人的念想：


       “恋爱？我这一生值得被爱，又配去爱谁吗？”


       她眼光晦暗，直直盯着天花板。


       她这一句话，把我给整不会了。


       谁都值得被爱，爱谁也都是自己的权利，这是第一任月老就定下的规矩。


       可不知道为什么，她说出这番话竟无半分违和。


       也不像那些无病呻吟的人说出的哀怨，很真情实感，所以我更加迷茫。


       这道题，真的有些超纲了。


       门口的医生喊我去交费。


       临走前，孟玉问我叫什么名字。


       我想了半天，跟她说，我叫阿月。


       5

       孟玉的病情不容乐观。


       医生跟我说，她最多只能活一个月。


       和我的KPI期限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但也正因如此，我越来越着急。


       该如何让她陷入一场恋爱呢？


       不求轰轰烈烈，只要动心，我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。


       但无论怎么启发她，她都无动于衷。


       这段时间，我基本天天守在她床边，把我在人间看到各式各样情侣之间的甜蜜事，都和她说了一遍。


       我能看出她乐在其中，眼里也有过星光闪烁。


       但最后，这份星光都会化作无尽长夜，黯淡冷漠。


       这个姑娘对爱情，不抱有任何期待和念想。


       日子一天天减少，我心里也越来越焦急。


       她和我如今完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，一尸两命。


       我思考过，是不是因为她快要死了，所以没有恋爱的念头？


       这也说不通，因为她二十几载的前半生，也从来没爱过谁。


       前半生……


       我有了猜测。


       她之所以不想恋爱，是她这一辈子经历的苦痛造成的。


       受尽了伤害，她又怎么会去爱呢？


       如果能够改变这些，说不准她就能重新拾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美好。


       不过以我现在的法力，我没办法带她回到过去，彻底改变她的一生。


       但我想了个讨巧的方法——


       我打算进入她的梦境。


       让她在梦里，重新经历次自己人生，就像跑马灯那样。


       我也会介入她的梦境，把那些苦痛统统抹平。


       这样在她梦醒时，她说不定就会产生一丝恋爱的念头。


       只要有念头，那就会有姻缘线！

       我自认这计划非常完美，也是我法力能达的极限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看我在呵呵傻笑，问我是不是她快死了，我这么开心。


       我告诉她，是玉帝和王母就快离婚了。


       当天夜里，孟玉已经熟睡，我悄悄走进了她的梦里。


       也希望，这个姑娘能在梦中，被抚平一生的褶皱。


       我还从来没见她，笑过。


       6

       依据孟玉的记忆，我第一个编织出的梦境，是她童年时光。


       偏远的村庄，夏日蝉鸣。


       小时候的孟玉很可爱，她扎着丸子头，自顾自地在河边玩耍。


       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。


       我附身在了一个与她同村的男娃身上，走到孟玉旁边。


       啪的一记板栗就朝我头上砸来。


       “蛋伢儿，走路一点声音都没，吓我呢。”


       孟玉打我打的是毫不客气。


       我一神仙居然挨了凡人一板栗，有苦说不出。


       我感觉鼻涕在鼻孔垂落，也顾不得擦拭，指着这条河就对孟玉说：


       “别玩了，玉伢姐，这河就要发大水了，你快去通知你爷奶，叫他们赶紧走。”


       我的第一个目标，是拯救孟玉的爷爷奶奶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和他们感情很好。


       我想如果他们不去世，她的心里一定会很快乐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听了我的话，照我头上又来了一下：

       “说你的大胡话，村口这盼月河，年年都太平，你这蛋伢儿哪根筋搭错了，回家玩去。”


       想不到年幼时的孟玉像个假小子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这和若干年后，她终日面无表情的样子，可完全判若两人。


       我告诉了孟玉今晚要下大暴雨，如果不信我，你就看这场雨下不下就完了。


       最迟今夜，你就要带着爷奶离开，再不然，你们统统都要被河水冲走。


       龙王才不认人呢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抬头看着大太阳，作势又要招呼我脸，我赶紧跑开。


       这小妮子还是个犟种。


       等着吧，等雨落下来，看看咱俩谁打谁的脸。


       到了晚上，天空果然阴云密布，电闪雷鸣。


       我挺着腰板走到孟玉家里邀功，奇怪的是，家里只有孟玉爷爷奶奶在，小丫头片子不见了踪影。


       狂风骤雨里，我在村中终于发现了孟玉。


       她在挨家挨户地敲门，告诉村里大人们，盼月河就要发大水了。


       但没人信她。


       给她的回应就跟孟玉白天时，给我的一样。


       小孟玉都急哭了。


       她看到我，居然又问了那个同样的问题：

       “你是神仙对不对？如果是的话，能帮我劝劝他们吗？”


       我可顾不上村里人死活，这只是一场梦。


       只要孟玉的爷爷奶奶能活着，在梦里给孟玉带来些快乐就够了。


       我让孟玉赶紧回去。


       但她跟我说，她要继续通知，爷爷奶奶的事，就拜托给我了。


       说完，她就冲进雨中，往下一家奔去。


       我真是不明白，洪水之后，村里的大人们，每个人都在骂孟玉是扫把星、乌鸦嘴、丧门星。


       这些人，平常也不会是什么好鸟。


       孟玉她为什么还要帮？


       我告诉她，既然她相信我是神仙，就跟我走，这些人事后都不会感恩她的。


       但她的犟劲又上来了：“不管他们怎么样，我都要救。”


       凡人的思想我理解不了，也懒得去管。


       反正此行，我的目标是孟玉的爷爷奶奶。


       大水如约而至。


       整座村子如同玩具积木一样，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。


       我拉着孟玉站在村外大堤上，爷爷奶奶站在我们身侧。


       我原以为，孟玉会开心些。


       但孟玉依然哇哇大哭。


       她告诉我。


       她的家，没了。


       她爸爸妈妈生活过的地方，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