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醒来就在青楼。
贺晟砸了万两雪花银,撕碎我的卖身契。
他说:「大千世界,繁花似锦,我还你自由,好不好?」
后来,他为了利益,又将我送到了别人手里。
事后,我讨了封休书离开。
在城外小山坡的土堆里,我见到了自己真正的恋人。
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。
他永远长眠于此。
1.
贺晟消失的半个月,商铺要撑不下去了。
管事在外寻了很久才找到他的踪迹。
我匆匆赶过去时,正好瞧见他被一群歌姬簇拥着进了包房。
许时都喝了酒,没人察觉到门是虚掩的,所以,我听的清清楚楚。
其中一人调侃道:
「贺二,再这么喝下去我先受不住了,你家里那位这么沉得住气?」
贺晟轻蔑的笑了。
「不过是个娼妓,还能管住我?」
我推门的手垂了下来。
声音是贺晟的,说出的话,却很陌生
包房内的对话仍在继续,有人戏谑地提起贺晟当初花费万两白银为一位女子赎身,并嘲笑他现在却嫌弃对方是娼妓。
贺晟听后愤怒地踢翻了桌椅,并低声怒斥:
「你还有脸提,当初要不是你们撺掇的我替她赎身,我会鬼迷心窍的求亲吗?我姐姐还特意从皇宫出来抓着我一顿骂!」
「这酒,你干了当赔罪!」
随后,又是一阵哄笑声。
歌姬的娇笑和楼下的小曲儿交织在一起,吵得我头疼欲裂。
我使劲晃了晃头,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。
就在这时,我注意到不远处的楼梯口站着一对男女。
男子剑眉星目,气质非凡。
而他身旁的女子,却让我瞬间愣住——
那是我三年前的模样。
我下意识地往前凑近,想要看清楚这一切,但虚幻的景象却在一瞬间破灭。
我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场景——
贺晟笑着撕碎了我的卖身契,对我说:
「大千世界,繁花似锦。箐箐姑娘如此美貌,何必居于这一方小小天地呢?』
「我还你自由,好不好?」
当时的我,直愣愣地站在原地。
这话对任何一位青楼女子来说,都是诱人的。
如今又过三年,他却说……
他是被怂恿的?
娶我也是鬼迷心窍?
一个人的假面,可以维持这么久么?
2.
我仿佛被定在了门口,无法动弹。
直到里面的调笑声逐渐减弱,贺晟的声音响起。
语气漫不经心:
「王老板想要她,如果成了,幽都银铺的垄断权就归我了。」
「那……她同意吗?」
「她敢不同意?」
贺晟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:「如果她不识抬举,我不介意再将她送回青楼。」
泪水无法控制地滑落。
我闭上眼睛,感觉胸口如同被重锤猛击,痛苦无法掩饰。
我无可避免的回想起在青楼的那三年。
只因我腰肢柔软,记得些舞步,老鸨就没让我脱过舞鞋。
常年下来,这双脚一直在重复磨破、流血、长茧,说是男人的脚都不为过。
那时,我只想着离开这里,可以不再跳舞,也不用.……再伺候男人。
我跟着贺晟走的毫不犹豫,却没有留意老鸨的话。
老鸨曾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说:
「贺二公子若只是还你自由,我就认栽,说话算话放你离去。」
「他若要娶你……你见过那些走出去的姑娘吧?哪个有好下场?」
「男人只在想得到你的时候肯花钱,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银子,得了机会就回来,知不知道?」
老鸨只是舍不得我这颗摇钱树。
但她说的话,并不假。
我进入贺府三年,他甚至没送过我一根簪子。
贺晟搂着女子出来前,我躲进了一旁的拐角。
两人渐行渐远。
我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女子的身上。
她的脚,穿着绣鞋。
我记得,那原本是贺晟打算送给我的生辰礼。
他说,那鞋上的珍珠,是他在南海寻来的,要嵌在我的鞋上。
这是我的第一份礼物,我欢喜的等了一天,他却空手而归。
他只说,寻错了珠子,下次再补给我。
如今看来,哪是寻错了珠子。
只是没寻对人罢了。
3.
当晚,贺晟回来了。
他的眼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。
他走到我面前,伸出手,轻轻抚上我的脸。
「箐箐,穿上它,好不好?」
他递给我的,是一件浅粉色的长裙。
我抿了抿唇,走向内室,换上裙子。
贺晟站在窗前,背对着我。
我走过去,站到他身旁。
他转过身,看着我,眼中满是惊艳。
「很美。」
他轻声说,伸手将我揽入怀中。
我闭上眼,靠在他怀里。
这一刻,我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。
那时,他也是这么看着我,说我很美。
他喜欢看我穿浅粉长裙。
所以后来,我的衣柜里,全都是这种颜色。
贺晟低下头,吻住了我。
这个吻凶狠又霸道,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性。
我偏过头,声音微颤。
「贺晟,别这样.……」
「哪样?」
他笑着抬起我的下巴,迫使我对上他的视线。
「这么久没见我,不想我?」
我垂着眼,不吭声。
「这些日子是我不对,不该不回家。」
他叹了口气,语气柔和了些,「别生气了,好不好?」
我扯出一抹笑,轻声问:「你还会怕我生气?」
他顿了下,不悦道:「你这话什么意思?」
「没什么,我累了,先去休息了。」
我抬手,想推开他。
却被他紧紧扣住双手,压在身侧。
他直视着我的眼睛。
「箐箐,他们唤你一声夫人,是给你面子,但你要清楚,你的身份只是个妾室。」
「我放下身段哄你,你就该受着,别蹬鼻子上脸,嗯?」
妾?
八抬大轿,明媒正娶,却是妾室?
我愣住,不敢置信的看向他。
贺晟挑起眉,脸上满是戏谑。
「我也不和你装了。」
「你这脸我早看腻了,也就活儿不错才留你到现在。」
4.
那晚,贺晟没有留宿。
我一个人躺在床上,辗转反侧,无法入眠。
他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眼神,都在我脑海里反复回放。
他说,再过几日送我去幽都。
我要是不去,他绑也会绑过去。
我以为,贺晟至少是喜欢我的。
可原来,我只是个打发寂寞的玩物。
而我,却为此付出了真心。
真是可笑。
过了几日,他带着那名女子进入了府邸。
当日,我正坐在花园的凉亭中,她向我行了一礼。
声音娇媚,眉眼得意。
「委屈姐姐了,原本王老板讨的是我,贺公子没办法只好将姐姐推出来了,好在,姐姐与我有几分相似呢。」
「再说,姐姐也人老珠黄了,趁着还有人要,该好好舒服最后一次呀。」
我冷眼看着她。
相似?
除去都是女子,哪点相似?
这副狐媚样,我在青楼里三年都没学会。
我抬手,将茶盏摔在了她脚边。
「滚出去!」
她若无其事的拍拍衣摆,仰着头出去了。
明明阳光明媚。
但我却觉得,心里空落落的。
凭什么贺晟逍遥快活,我却被困在这四方院子里,还被当做货物一样用作交易?
我收拾好行李,走出了房门。
小厮看到我,愣住了。
「夫人,您这是要去哪儿?」
我淡淡道:「回家。」
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离开。
我知道,他一定会去告诉贺晟。
但我不在乎。
等我出了这扇门,谁知道我会去哪里。
回家,可我家在哪,我自己都不知道。
我只记得,六年前醒来,就在青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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