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是皇帝的白月光。


       她死后，我却成了宫里人人可欺的低贱公主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捏着我的脸：「你娘这张脸，真是阴魂不散，你怎么还不去死呀。」


       可是，跟我娘容貌相似的宠妃，却牵起我的手，抬手给了皇后一巴掌：


       「从此以后，你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，谁敢欺负你，给我狠狠打回去。」


       1

       父皇南下巡游，带回一个和我娘容貌相似的女子，封为贵妃。


       封妃那天，我跪在皇后殿内。


       我摩挲着被藤条打得红肿的鞭痕，眼睛死死盯着高位上的皇后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走到我面前，抬手擒住了我的下巴，冰凉的护甲在我脸上划过。


       「你娘这张脸，真是阴魂不散呀。」


       随即「啪」的一声，宫人手里的藤条又落到了我身上。


       白皙的手臂上马上肿起一道鞭痕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端坐上首，嘲讽道：「一个官妓，皇上封她贵妃，真是个笑话。」


       她笑得不屑，可手里却紧攥佛珠，青筋暴出。


       我身上火辣辣地疼，心里却异常畅快。


       想到这，我又添了一把火，朝她说道。


       「哎呀，父皇宁愿宠着一个烟花女子，也不想看到你，皇后娘娘，你真可怜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被我的话激怒，朝我甩了一巴掌。


       我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，嘴角淌出了血水。


       「你这野种，也配称皇上为父皇？


       「皇上爱你娘又怎样，现在当皇后的，是本宫。


       「以后当太后的，也只会是本宫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用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打我的那只手，随后坐上了高位。


       「这张脸，我看着就烦。」


       说完，随手扔了个金簪下来。


       旁边的宫人立马会意，拿着簪子就朝我脸上划了下来。


       此时，贵妃来了。


       2

       贵妃进殿，直接坐到了椅子上。


       「册封礼刚结束，臣妾给皇后请安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笑了笑：「贵妃出身低贱，难怪会不懂规矩，这可不行，你既入了皇家，还是要懂些规矩。桂嬷嬷，去，教教贵妃什么是规矩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头都没抬，手上把玩着玉坠。


       「不劳烦皇后了，我虽比不得皇后娘娘家世显赫，可皇上却是爱极了我这般纯真的性子。」


       看着贵妃那张和我娘七八分相似的脸，皇后脸上的笑终究是没绷住。


       佛珠被她拍在桌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，紧随其后是太监尖细的皇上驾到。


       贵妃此时面色苍白，摇摇欲坠，受了惊吓般红着眼眶，眼里还含着泪水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看得一阵心疼，连忙将人搂入怀中。


       「朕还未进门，就听见皇后在扔东西，毓儿的贵妃是朕亲封的，皇后这是对朕不满？」


       天子不威自怒，强大的气场压迫下，皇后立即跪了下来。


       「臣妾不敢……」


       父皇打断了她的话：「好了，皇后，做好你该做的，不要忘了，这是朕的后宫。」


       说完，便要抱着贵妃出去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看着贵妃的背影，表情扭曲。


       在跪了一地的宫人中，贵妃看到了八岁的我。


       扯着父皇的衣服说：「萧郎，这小丫头和我长得好像呀，只是这穿得也太差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似有不满地撇撇嘴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这才看到在角落里的我，我不卑不亢地喊了声父皇。


       他看了我一眼，皱起了眉头。


       「常乐见过贵妃。」我对贵妃行了一个大礼。


       贵妃在父皇怀里，问道：「既是公主，怎得穿得如此破烂？」


       3

       我没说话，倒是父皇开口了。


       「既然毓儿喜欢常乐，便养着吧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高兴地应下了，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。


       我跟着贵妃的宫女，回到了我娘以前住的合欢殿。


       我娘本是父皇的结发妻子。


       那时，父皇还是王爷，而皇位上坐着的，是我的二伯，父皇的兄长。


       先帝见我娘美貌，想要强抢我娘进宫。


       我娘不愿，他便用父皇和外祖一家的性命相挟。


       我娘无奈，只能妥协，入宫为妃。


       进宫后，娘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

       先帝让娘打胎，娘和父皇伉俪情深，便以死相逼，不愿打掉我。


       七个月后，娘生下了我，给我取名常乐。


       先帝为了不让史书记载他抢兄弟妻，给娘亲改名换姓。


       娘从正五品御史中丞杨霖松的长女变成了从一品太子太傅的次女。


       三年前，父皇起兵，剑指长安。


       先帝被逼退位，在长清宫一杯毒酒，了却残生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杀了先帝后宫所有的妃嫔，独独留下了娘亲。


       封娘为月妃，居合欢殿，娘并没有多开心。


       彼时，父皇已经娶了正一品太师独女当正妻，封为皇后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和皇后成婚三年，却无子嗣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称帝后，皇后失宠，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宿在娘亲宫里。


       恨意将她淹没。


       太师上奏说娘亲是红颜祸水，他联合朝臣们请旨，要赐死祸国妖妃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不同意，却扛不住朝臣施压。


       恰好此时，娘亲被诊断出身孕，父皇以皇嗣为由，压下弹劾的折子。


       可皇后把持后宫，纵是娘亲一再注意，依旧遭了毒手。


       十月怀胎，一朝分娩，却诞下一个死婴。


       娘亲也血崩离世。


       4

       次月太师弹劾御史中丞杨霖松贪污受贿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下旨，杨家男子充军，女子为妓。


       此后一年内，父皇三次下旨选秀充盈后宫。


       每个得宠的妃子，或多或少都有我娘的影子。


       别人都说父皇深情，对娘亲一往情深。


       可他却对我不闻不问，不愿见我，任由我被皇后欺辱。


       他每宠一个和娘相似的宫妃，我就会被皇后折磨很久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恨毒了我这张和娘亲相似的脸，可她不敢动这张脸。


       我的脸第一次被宫人伤时，父皇大发雷霆，当即下旨处死了那个宫人，还罚了皇后禁足三月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气极，把怒火发泄在了我身上，藤鞭抽了四十九鞭。


       钻心地疼，我轻「嘶」了一声。


       「疼吗？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的手抚摸着我的后背，轻轻地给我上着药。


       我咬紧牙关：「不疼，心里的恨远远大过痛意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轻笑了一声：「也算是没白救你。」


       上好药后，贵妃把药瓶收了起来，丢给我一本书：「识字吗？」


       我点点头：「娘亲之前教过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望着殿外的合欢树，严肃道：「从今天开始，你给我把书房里的书都看透，有不懂的，来问我。」


       「半年，我只给你半年，如若没完成，我不会再养你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应了一声好，虽然不知道贵妃要做什么。


       但直觉告诉我，她不会害我。


       她让人给我拿了膳食。


       「记住，现在在这宫里，没人能欺负你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鼻子一酸，娘去世后，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。


       我靠着对皇宫的恨意活了下来，熬过了这两年。


       5

       我日日泡在书房里，从四书五经到《战国策》。


       我像头困兽，找到了冲破牢笼的光亮。


       一晃，就到了中秋。


       这两年的中秋宴，我根本参加不了。


       不过娘在的那几年，也不太带我参加这种宴会，娘很讨厌这种场合。


       但今年不一样了，贵妃给我盛装打扮，带我高调出席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看到贵妃那一刻，嘴里深情地喊了一声：「玥儿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的脸色难看极了。


       宴会很快开始了，台下舞姬轻盈的脚步，曼妙的身姿，魅惑至极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夸了一句：「舒婕妤，你父亲用心了，今年的舞姬当真不错。」


       舒婕妤开口：「谢皇后娘娘夸奖，这些舞姬都是扬州送上来的，说起扬州，贵妃娘娘好像是扬州人氏吧？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但笑不语，静等舒婕妤说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「只是还不知贵妃娘娘是哪家的？」


       此时有一大臣出来说：「陛下，前段时间臣听闻贵妃娘娘是官妓出身，这官妓怎可入宫为妃……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没回答，低着头，柔柔地看了父皇一眼，手里抚摸着她那只漂亮的白色小猫。


       「贵妃是叶将军次女，在扬州外祖家养病。」


       父皇冷冷扫视了一眼众人，对着舒婕妤和那位大臣说道。


       叶将军起身：

       「回婕妤，小女出生起，就体弱多病。


       「八岁时，祖母家来了一癞头和尚，给了一药方，名为冷香丸。


       「取白牡丹花、白荷花、白芙蓉花、白梅花花蕊各十二两研末。


       「用同年雨水节令的雨、白露节令的露、霜降节令的霜、小雪节令的雪各十二钱。


       「加蜂蜜、白糖等调和，制作成龙眼大丸药，放入器皿中埋于花树根下。


       「发病时，用黄柏十二分煎汤送服一丸即可。


       「自此，小女便去了扬州养病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适时地咳嗽了几声，将军恰到好处地递上了一个盒子。


       我望着盒子里的冷香丸愣了愣神，我记得是娘和我说过的故事，《红楼梦》里的东西。


       娘的脑子里，总有各种新奇的故事。


       娘说如果当初她没有救父皇就好了，那她现在应该能救更多的人。


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娘能不能救更多的人，我只知道娘最后没能医好自己。


       6

       「朕南下巡游，途经扬州，对琬清一见钟情，便将其带回宫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「叶将军之女，担不得贵妃之位吗？」


       父皇的话，逐字逐句地砸在宴会上。


       质疑贵妃身份的大臣猛地跪下，叩首道：「臣无知，清皇上恕罪，贵妃饶命。」


       父皇挥了挥手，侍卫把那个大臣拖了下去。


       他叩首的地方一片血迹，父皇给了身边太监一个眼色。


       太监走上前：「礼部尚书公然诬蔑贵妃，抄家斩首。」


       舒婕妤跌坐在椅子上，脸色煞白。


       下一刻就听父皇下旨：「舒婕妤殿前失仪，废封号，打入冷宫。」


       舒婕妤抗拒着侍卫的拖拽，大喊：「皇上饶命，皇后娘娘救我，皇后娘娘救我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往嘴里放了一块桃花酥，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面上并无反应，温婉贤淑地对皇上说：「是臣妾管教无方，后宫妃嫔竟当众失仪，让贵妃受惊了。」


       说完，走到了贵妃面前，褪下手腕上的镯子，带到了贵妃手上。


       贵妃又咳嗽了几声，柔弱地说：「不怪娘娘，是琬清身体不争气，不能为姐姐分忧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知道，这是贵妃反击皇后的第一步棋，夺取后宫协理权。


       皇后拍了拍贵妃的手：「妹妹的身子最重要，妹妹现在最得圣宠，还等着妹妹为皇家开枝散叶哪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是太师嫡女，本就对后宅阴司手段耳濡目染，又经营后宫多年。


       这步棋自然对她没什么用，她反而借此内涵贵妃独宠，却身体不好，不能消受圣恩，无法有孕。


       「好了，清儿的身体，朕心里有数，今日的事，下不为例，皇后以此为戒。」


       「是，陛下。」


       皇后低头应下，我却清楚地看到她和太师对视了一眼。


       7

       半个月后，荆州时疫，百姓感染者甚多。


       有大臣上奏，清父皇拨款赈灾，请太医前往救治。


       没想到的是，赈灾银两和太医明明已经发了过去，荆州的情况依然不见好转，百姓怨声载道，谣言四起。


       说用来赈灾的银钱都被皇帝挪给贵妃修宫殿了。


       荆州城里多病死，合欢殿前白玉阶。


       父皇在金銮殿大发雷霆，让大理寺彻查谣言来源。


       贵妃带着我，一身素雅，跪在天坛下。


       「圣祖在上，本宫愿食素三年，换取百姓安康，灾情平稳。」


       双手合十，一叩首。


       「荆州百姓如今流离失所，民不聊生，本宫却在后宫，无能为力，现愿将合欢殿内所有值钱的物件拿出，交由赈灾所用。」


       二叩首。


       「本宫只恨不能亲去荆州，期望公主代圣上和本宫去往当地救治灾民。」


       三叩首。


       正值科考之际，京城考生众多，很多考生看见贵妃，拜了三拜。


       当即写成文章，大力歌颂赞扬贵妃的善举。


       高呼圣上万岁，公主高义。


       形势悄然逆转，父皇知道后，也对贵妃这一举动大加赞赏。


       拨给了我五百两纹银和十多个太医，还有一百多个护卫，赶往荆州，稳住灾情，安抚百姓。


       我临行前，看了一眼城墙上目送我离去的贵妃。


       手里紧紧攥着她头天晚上给我的锦囊，脑海中回想着我俩的对话。


       「怕死吗？」贵妃手里写着给叶将军的信，冷声问我。


       我笑了笑：「在这宫里，怕死的都活不下来。」


       贵妃停笔，满意地看着我：「明天和我去天坛，后天去荆州救灾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没有追问为什么，点了点头。


       贵妃把写好的信递给了我：「你也看了那么长时间的书，该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，别让我失望。」


       「还有，活着回来。」


       我应了一声好。